張曉風的散文集閱讀

General 更新 2024年05月19日

  張曉風的散文藝術品位很高,但又雅俗共賞。下面是小編精心為您整理的張曉風的散文,希望您喜歡!

  張曉風的散文一:畫睛

  落了許久的雨,天忽然晴了。心理上就覺得似乎撿回了一批失落的財寶,天的藍寶石和山的綠翡翠在一夜之間又重現在晨窗中了。陽光傾注在山谷中,如同一盅稀薄的葡萄汁。

  我起來,走下臺階,獨自微笑著、歡喜著。四下一個人也沒有,我就覺得自己也沒有了。天地間只有一團喜悅、一腔溫柔、一片勃勃然的生氣,我走向田畦,就以為自己是一株恬然的菜花。我舉袂迎風,就覺得自己是一縷宛轉的氣流,我抬頭望天,卻又把自己誤以為明燦的陽光。我的心從來沒有這樣寬廣過,恍惚中憶起一節經文:“上帝叫日頭照好人,也照歹人。”我第一次那樣深切地體會到造物的深心,我就忽然熱愛起一切有生命和無生命的東西來了。我那樣渴切地想對每一個人說聲早安。

  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住在郊外的陳,就覺得非去拜訪她不可,人在這種日子裡真不該再有所安排和計劃的。在這種陽光中如果不帶有幾分醉意,凡事隨興而行,就顯得太不調和了。

  轉了好幾班車,來到一條曲折的黃泥路。天晴了,路剛晒乾,溫溫軟軟的,讓人感覺到大地的脈搏。一路走著,不覺到了,我站在竹籬面前,連吠門的小狗也沒有一隻。門上斜掛了一把小鈴,我獨自搖了半天,猜想大概是沒人了。低頭細看,才發現一個極小的銅鎖——她也出去了。

  我又站了許久,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去。想要留個紙條,卻又說不出所以造訪的目的。其實我並不那麼渴望見她的。我只想消磨一個極好的太陽天,只想到鄉村裡去看看五穀六畜怎樣欣賞這個日子。

  抬頭望去,遠處禾場很空闊,幾垛稻草疏疏落落地散佈著。頗有些仿古制作的意味。我信步徐行,發現自己正走向一片廣場。黃綠不勻的草在我腳下伸展著,奇怪的大石在草叢中散置著。我選了一塊比較光滑的斜靠而坐,就覺得身下墊的,和身上蓋的都是灼熱的陽光。我陶醉了許久,定神環望,才發現這景緻簡單得不可置信一—一片草場,幾塊亂石。遠處惟有天草相粘,近只有好風如水。沒有任何名花異草,沒有任何仕女雲集。但我為什麼這樣痴呆地坐呢?我是被什麼吸引著呢?

  我悠然地望著天,我的心就恍然回到往古的年代,那時候必然也是一個久雨後的晴天,一個村野之人,在耕作之餘,到禾場上去晒太陽。他的小狗在他的身邊打著滾,弄得一身的草。他酣然地躺著,傻傻地笑著,覺得沒人經歷過這樣的幸福。於是,他興奮起來,喘著氣去叩王室的門,要把這宗祕密公佈出來。他萬沒有想到所有聽見的人都掩袖竊笑,從此把他當作一個典故來打趣。

  他有什麼錯呢?因為他發現的真理太簡單嗎?但經過這樣多個世紀,他所體味的幸福仍然不是坐在暖氣機邊的人所能瞭解的。如果我們肯早日離開陰深黑暗的墊居,回到熱熱亮亮的光中,那該多美呢!

  頭頂上有一棵不知名的樹,葉子不多,卻都很青翠,太陽的影像從樹葉的微隙中篩了下來。暖風過處一滿地圓圓的日影都欣然起舞。唉,這樣溫柔的陽光,對於庸碌的人而言,一生之中又能幾遇呢?

  坐在這樣的樹下,又使我想起自己平日對人品的觀察。我常常覺得自己的浮躁和淺薄就像“夏日之日”,常使人厭惡、迴避。於是在深心之中,總不免暗暗地嚮往著一個境界——“冬日之日”。那是光明的,卻毫不刺眼。是暖熱的,卻不致灼人。什麼時候我才能那樣含蘊,那樣溫柔敦厚而又那樣深沉呢?“如果你要我成為光,求你叫我成為這樣的光。”

  我不禁用全心靈禱求:“不是獨步中天,造成氣焰和光芒。而是透過灰冷的心,用一腔熱忱去溫暖一切僵坐在陰溼中的人。”

  漸近日午,光線更明朗了,一切景物的色調開始變得濃重。記得讀過段成式的作品,獨愛其中一句:“坐對當窗木,看移三面陰。”想不到我也有緣領略這秋靜趣,其實我所欣賞的,前人已經欣賞了。我所感受的,前人也已經感受了。但是,為什麼這些經歷依舊是這麼深,這麼新鮮呢?

  身旁有一袋點心,是我順手買來,打算送給陳的。現在卻成了我的午餐。一個人,在無垠的草場上,咀嚼著簡單的乾糧,倒也是十分有趣。在這種景色裡,不覺其餓,卻也不覺其飽。吃東西只是一種情趣,一種藝術。

  我原來是帶了一本詞集子的,卻一直沒開啟,總覺得直接觀賞情景,比間接的觀賞要深刻得多。飯後有些倦了,才順手翻它幾頁。不覺沉然欲睡,手裡還拿著書,人已經恍然踏入另一個境界。

  等到醒來,發現幾隻黑色瘦胚的羊,正慢慢地齧著草,遠遠的有一個孩子蹺腳躺著,悠然地嚼著一根長長的青草。我拋書而起,在草場上紆迴漫步。難得這些靜的下午,我的腳步聲和羊群的齧草聲都清晰可聞。回頭再看看那曲臂為枕的孩子,不覺有點羨慕他那種“富貴於我如浮雲”的風度了。幾隻羊依舊依頭擇草,恍惚間只讓我覺得它們嚼的不止是草,而是冬天裡半發的綠意,以及草場上無邊無際的陽光。

  日影稍稍西斜了,光輝卻仍舊不減,在一天之中,我往往偏愛這一刻。我知道有人歌頌朝雲,有人愛戀晚霞,至於耀眼的日升和幽邃的黑夜都慣受人們的鐘愛。唯有這樣平凡的下午,沒有一點彩色和光芒的時刻,常常會被人遺忘。但我卻不能自禁地喜愛並且瞻仰這份寧靜、恬淡和收斂。我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茫茫草原,就只交付我和那看羊的孩子嗎?叫我們如何消受得完呢?偶抬頭,只見微雲掠空,斜斜地排著,像一首短詩,像一闋不規則的小令。看著看著,就忍不住發出許多奇想。記得元曲中有一段述說一個人不能寫信的理由:“不是無情思,過青江,買不得天樣紙。”而現在,天空的藍箋已平鋪在我頭上,我卻又苦於沒有云樣的筆。其實即使有筆如雲,也不過隨寫隨抹,何嘗盡責描繪造物之奇。至於和風動草,大概本來也想低吟幾句雲的作品。只是雲彩總愛反覆地更改著,叫風聲無從傳佈。如果有人學會雲的速記,把天上的文章流傳幾篇到人間,卻又該多麼好呢。

  正在痴想之間,發現不但云朵的形狀變幻著,連它的顏色也奇異地轉換了。半天朱霞,粲然如焚,映著草地也有三分紅意了。不仔細分辨,就像莽原盡處燒著一片野火似的。牧羊的孩子不知何時已把他的羊聚攏了,村落裡炊煙嫋升,他也就隱向一片暮靄中去了。

  我站起身來,摸摸石頭還有一些餘溫,而空氣中卻沁進幾分涼意了。有一群孩子走過,每人抱著一懷枯枝幹草。忽然見到我就停下來,互相低語著。

  “她有點奇怪,不是嗎?”

  “我們這裡從來沒有人來遠足的。”

  “我知道,”有一個較老成的孩子說:“他們有的人喜歡到這裡來畫圖的。”

  “可是,我沒有看見她的紙和她的水彩呀!”

  “她一定畫好了,藏起來了。”

  得到滿意的結論以後,他們又作一行歸去了。遠處有疏疏密密的竹林,掩映一角紅牆,我望著他們各自走處他們的家,心中不禁憮然若失。想起城市的街道,想起兩側壁立的大廈,人行其間,抬頭只見一線天色,真彷彿置身於死蔭的幽谷了。而這裡,在這不知名的原野中,卻是遍地氾濫著陽光。人生際遇不同,相去多麼遠啊!

  我轉身離去,落日在我身後畫著紅豔的圓。而遠處昏黃的燈光也同時在我面前亮起。那種壯麗和寒傖成為極強烈的對照。

  遙遙地看到陳的家,也已經有了燈光,想她必是倦遊歸來了,我遲疑了一下,沒有走過去搖鈴,我已拜望過郊上的晴朗,不必再看她了。

  走到車站,總覺得手裡比來的時候多了一些東西,低頭看看,依然是那一本舊書。這使我忽然迷惑起來,難道我真的攜有一張畫嗎?像那個孩子所說的:“畫好了,藏起來了!”

  歸途上,當我獨行在黑茫茫的暮色中,我就開始接觸那幅畫了。它是用淡墨染成晴郊圖,畫在平整的心靈素宣上,在每一個陰黑的地方向我展示。

  張曉風的散文二:梔子花

  有一天中午,坐在公路局的車上,忽然聽到假警報,車子立刻調轉方向,往一條不知我的路上疏散去了。

  一剎間,彷彿真有一種戰爭的幻影的藍得離奇的天空下湧現——當然,大家都確知自己是安全的,因而也就更有心情幻想自己的災難之旅。

  由於是春天,好像不知不覺間就有一種流浪的意味。季節正如大多數的文學家一樣,第一季照例總是華美的浪漫主義,這突起的防空演習簡直有點郊遊趣味,不經任何人同意就自作主張而安排下一次郊遊。

  車子走到一個奇異的角落,忽然停了下來,大家下了車,沒有野餐的紙盒,大家只好咀嚼山水,天光仍藍著,藍得每一種東西都分外透明起來。車停處有一家低簷的人家,在籬邊種了好幾棵復瓣的梔子花,那種柔和的白色是大桶的牛奶裡勾上那麼一點子蜜。在陽光的烤炙中鑿出一條香味的河。

  如果花香也有顏色,玫瑰花香所掘成的河川該是紅色的,梔子花的花香所掘的河川該是白色的,但白色的有時候比紅色更強烈、更震人。

  也許由於這世界上有單瓣的梔子花,復瓣的梔子花就顯得比一般的復瓣花更復瓣。像是許多疊的浪花,撲在一起,糾住了扯不開,結成一攢花——這就是梔子花的神話吧!

  假的解除警報不久就拉響了,大家都上了車,車子循著該走的正路把各人送入該過的正常生活中去了,而那一樹梔子花復瓣的白和復瓣的香都留在不知名的籬落間,徑自白著香著。

  張曉風的散文三:香椿

  香椿芽剛冒上來的時候,是暗紅色,彷彿可以看見一股地液噴上來,把每片嫩葉都充了血。

  每次回屏東孃家,我總要摘一大抱香椿芽回來,孩子們都不在家,老爸老媽坐對四棵前後院的香椿,當然是來不及吃的。

  記憶裡媽媽不種什麼樹,七個孩子已經夠排成一列樹栽子了,她總是說“都發了人了,就發不了樹啦!”可是現在,大家都走了,爸媽倒是弄了前前後後滿庭的花,滿庭的樹。

  我踮起腳來,摘那最高的尖芽。

  不知為什麼,椿樹是傳統文學裡被看作一種象徵父親的樹。對我而言,椿樹是父親,椿樹也是母親,而我是站在樹下摘樹芽的小孩。那樣坦然的摘著,那樣心安理得的摘,彷彿做一棵香椿樹就該給出這些嫩芽似的。

  年復一年我摘取,年復一年,那棵樹給予。

  我的手指已習慣於接觸那柔軟潮溼的初生葉子的感覺,那種攀摘令人驚訝浩嘆,那不勝柔弱的嫩芽上竟仍把得出大地的脈動,所有的樹都是大地單向而流的血管,而香椿芽,是大地最細緻的微血管。

  我把主幹拉彎,那樹忍著,我把支幹扯低,那樹忍著,我把樹芽採下,那樹默無一語。我撇下樹回頭走了,那樹的傷痕上也自己努力結了疤,並且再長新芽,以供我下次攀摘。

  我把樹芽帶回臺北,放在冰箱裡,不時取出幾枝,切碎,和蛋,炒得噴香的放在餐桌上,我的丈夫和孩子爭著嚷著炒得太少了。

  我把香椿挾進嘴裡,急急地品味那奇異的芳烈的氣味,世界彷彿一剎時凝止下來,浮士德的魔鬼給予的種種塵世歡樂之後仍然遲遲說不出口的那句話,我覺得我是能說的。

  “太完美了,讓時間在這一瞬間停止吧!”

  不純是為了那樹芽的美味,而是為了那背後種種因緣,島上最南端的小城,城裡的老宅,老宅的故園,園中的樹,象徵父親也象徵母親的樹。

  萬物於人原來蚵以如此親和的。吃,原來也可以像宗教一般莊嚴肅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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