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看的校園愛情故事

General 更新 2024年04月28日

  她可以毫不費力地得到他的愛,卻不一定能得到他費盡力氣的愛的等待。第一百個白天即將到來,他太疲倦,以至於不再渴望她的愛情。下面是小編給大家整理的最好看的校園愛情故事。

   愛的天敵是無限等待

  當十二月的第一場雪來臨,吳紫涵跟著室友去與鄰校男生聯誼。他們約好在男生寢室吃頓黑暗火鍋——這是對方提出來的古怪玩法,就是關起燈加料,把夾回碗裡的菜吃完,不管對方買來的是何種食材。

  路過菜市場,室友們在裡頭兜了一圈出來,各自拿著豬血、黃鱔、魚腥草等自以為難以下嚥的東西。

  喂。吳紫涵問道,難道你們不怕被自己夾進碗裡嗎。

  她才不管對方耍出什麼怪招——她買了自己最喜歡吃的肥羊肉片,和室友的一起放進那個黑色的大塑料袋。

  到了對方寢室,開門的是盧廣仲式蘑菇頭的許崢,他一臉詭異地站在門口,看著女生們進去。

  第一鍋料的味道類似豆沙與海鮮的混合物,雙方勉強吃完,第二鍋則飽含臭豆腐與甘筍同煮的腳臭味,吳紫涵夾到了一塊蛇肉和半片沒有切過的豬耳朵,這還算是幸運的,室友最討厭形狀醜陋的菌類,偏偏撈到一大把滑膩膩的猴頭菇。

  下了最後一輪料,室友叫了起來,這是什麼,怎麼咬不爛啊。

  不會吧,吳紫涵咕噥,按規則不允許放非食材進去的。

  燈開了,大家看見她筷子上掛著一個米白色帶著蕾絲邊的大毛球。

  那是我的髮夾!

  吳紫涵失聲叫了出來,她好像意識到什麼,在與許崢的短暫對視之後,她終於按捺不住向他撲了過去。

  我知道是你乾的!

  沒錯,在進門的時候,她就覺得許崢好像碰了一下她的後腦勺。

  好吧,我請你吃飯還不行嗎。他無比可憐地舉起雙手,說出如上順理成章的句子。

  黑暗火鍋以吳紫涵大發雷霆收尾,她不僅沒有答應許崢的請求,還惱羞成怒掀了桌子。這下聯誼的計劃完全被她打亂了。室友質問吳紫涵的時候,她還在大喊大叫。

  你們根本就不知道那個髮夾對我有多重要!

  是,每個人都有點自以為重要得不得了的東西,就算在別人眼裡,那也許是個可以隨時扔進火鍋的破玩意。

  那個髮夾上的毛球來自她以前養過的一隻兔子,當然那隻叫小白的兔子現在已經不在而且不在的原因是被一輛卡車碾過,毛球就是它尚算完好的尾巴。吳紫涵為了紀念這隻陪她度過高考時光的兔子,略顯變態地把毛球做成了髮夾。

  而現在,那個毛球被火鍋一燙,始終彌散著一股肥羊肉的味道,吳紫涵一聞就牙癢癢。

  或許更倒黴的事是許崢喜歡上她了,他每天騎著自行車到吳紫涵樓下唱《沒那麼簡單》,不得不承認,他的蘑菇頭和黑框眼鏡確實像個小清新的音樂人,可他一遍又一遍的歌聲終於引來了宿管大媽的掃帚。

  這個人一點兒王子的優雅也沒有。室友每次見到許崢都撅一撅嘴,小涵啊,他真是配你不上。

  作為以上事件和言論的結局,吳紫涵和她的博士師兄在一起了。他們吃飯逛公園看電影各幾次之後,剛結束學期論文寫作的許崢又出現在樓下。

  其實之前的吳紫涵很猶豫——師兄每天在實驗室裡對著電腦和瓶瓶罐罐,像個與世隔絕的科學怪人,可與行為嚇人表情誇張的許崢相比,他實在是太像地球人不過了。

  就這樣,戴著瓶底眼鏡的師兄提著一瓶白酒走向剛在宿舍樓下襬好板凳和吉他的許崢,他說嘿,你信不信你再騷擾我的妞我就打爆你的頭。

  他話還沒有說完,許崢就衝了過來把酒瓶往自己頭上一砸。

  趴在宿舍窗上的室友之一差點暈過去,而吳紫涵想到小時候看過的那個拿啤酒瓶子砸自己腦袋的流氓兔。

  師兄臉上濺滿了鮮血,他看著許崢瞪得大大的眼睛,默默地,迅速地離開了。

  可能是覺得自己的逃跑太丟臉,又或者是覺得自己沒必要和一個亡命之徒較勁,師兄沒有再繼續約吳紫涵,這真悲哀,更悲哀的是當她發覺自己已經習慣某個人可怕的大喊大叫,他卻忽然消失了。

  你們一定都聽過那個女郎和紳士的故事,高傲而美麗的女郎讓紳士以在樓下站一百天為代價贏得她的芳心,而他只在樓下站了九十九天就撤了。

  尊嚴也好,耐心也罷,或者他只是單純地看煩了那個女郎的美麗,他想想,其實也沒有那麼美麗。

  一年以後,吳紫涵畢業。她進了一家旅行社,這裡的男女比是一比九——當男性比例過高,這世界就會溢滿粗魯的光棍氣息,而只要女人多起來,一幕幕狗血的宮闈大戲便陸續上演。

  為了一個長得像憨豆先生的會計,兩個女業務員翻臉在辦公室裡打了起來,其中一個本想掏出水果刀威脅對方,可不小心把長得像***的創意鬧鐘拿了出來,那大義凜然的董存瑞姿勢把圍觀的女孩們嚇得抱頭鼠竄。

  喂,你說那會計有什麼好。室友聚會上的吳紫涵喝得有點醉,怎麼那兩個人那麼喜歡他。

  女孩們一起去江邊放煙火,赤橙黃綠青藍紫,她們在火光的間隙裡看見不遠處一個男孩被一個女孩強吻。

  是許崢!吳紫涵你快來看!

  一個室友的叫聲把吳紫涵從酒意里拉了出來。那一刻,許崢可怕的蘑菇頭變得驚慌失措,而強吻他的女孩只是瞟一眼她們,就拉著他離開了。

  為此,吳紫涵想起來很久以前她壓在抽屜裡的一封情書,那是許崢寫給她的,可她從來沒想過要開啟。

  因為他一點兒也不重要。

  他說,不要嫌我不夠好便不靠近我,我會為你寫歌為你戒菸也要變成一個好孩子。

  他在信封的背面畫一個大大的眼鏡蘑菇頭,信紙的下半部用雙面膠貼了一張民謠演出的門票。他怎麼會知道自己喜歡那個樂隊呢,吳紫涵有點後悔當初的不曾在意。

  讓她更措手不及的是竟然也有人愛他如同當初他的狂熱,要知道,他看上去多麼平凡無奇。

  吳紫涵騎著自行車去郊外聽一場演出,看見了她本該在一年前就看見的歌手,他結婚了,看上去比以前成熟一點,但娃娃臉依舊。

  除了自己寫的歌,他只翻唱年輕女歌手的曲目,他說,哎呀抱歉,我的少女情懷一兩天改不過來。

  有哪個少女沒有固執情懷。

  我喜歡你。

  吳紫涵在記事本上寫下這麼一句話,她凝視藍天幾十秒,又低下頭仔仔細細地把那一行字塗掉了。

  對,她喜歡蘑菇頭,喜歡他像盧廣仲那樣唱歌的時候把嘴張得大大地像《我愛你》MV裡的那隻猩猩,甚至漸漸地並不反感兔毛髮夾上留下來的羊肉羶味。

  但她還是無法同自己坦然相對——為什麼別的女孩可以擁有令人羨慕的戀曲,自己卻要在古怪的宅男面前停下腳步?

  吳紫涵嘆了一口氣,決定睡一個午覺。

  如果醒來時還不到三點,她就給許崢發個簡訊,問他願不願意再唱一次《沒那麼簡單》。

  此時的許崢坐在KTV包房發呆,他不想坐在這裡接收那個女孩拋過來的媚眼,她這幾天竭盡所能討他歡喜,讓他想起過去自己做出的種種傻事情。

  那一天的吳紫涵睡過頭了,許崢最後也沒能找到合適的藉口離開包房,他打了個盹,夢見自己扛著吉他奔向一個似曾相識的女生宿舍。

  傍晚,乾燥了一個春季的天空下起小雨,吳紫涵伸了個懶腰,走向最近的一家便利店。

  許崢正在收銀臺為剛買的飲料結賬,他看見她,連忙扭過頭,裝作毫不在意地哼起歌來。

  那天之後,他們沒有再見面,或許是見了也沒有再認出來。

  但至少最後那一天,吳紫涵清楚地看見許崢扭過頭不去看自己,他哼著《沒那麼簡單》,一隻手親暱地挽住旁邊臉上湧現驚喜的女孩。

  她終於確認紳士不再等女郎了,第一百個白天即將到來,他太疲倦,以至於不再渴望她的愛情。

   暗戀是一顆殘缺的種子

  姜芸在尋找一種淡藍色的孔雀魚,尾巴有黑色小點,夜裡會發出藍色的熒光。

  姜芸第一次養的孔雀魚,是她暗戀的男生轉學之前送給她的。此後,她一直養著這種被叫做馬賽克的孔雀魚,給它們另起名叫做“藍波點”。一年後的一天早晨,它們突然死在魚缸裡,是壽命到期。

  魚缸空在那裡很多年了,有一天姜芸在網上收到陌生的資訊,是那她16歲暗戀的那個男生髮來的,他要回來了,想見面。姜芸渾身充滿了力量,她把空魚缸壁上的青苔都刷乾淨,放了清潔的水,買了水草和電氧氣,一切看起來如當初一樣,只缺兩條魚了。

  水族店裡只有一個人,蹲在一個巨大的玻璃缸前,彎著嘴角目不轉睛盯著魚缸裡游來游去的神仙魚,他回過頭,看到站在門口的姜芸,笑了。小小的水族店,被一個個巨大的玻璃魚缸佔滿,各種形狀顏色的魚群在水缸裡游來游去,少年像置身海底。有一瞬間,姜芸覺得他像《陽光燦爛的日子》裡的夏雨,被晒成棕色的面板,瘦,高,燦似朝陽的面龐。

  “嗨,買魚嗎?”他還有兩排整齊潔白的牙齒。

  “有沒有藍色的尾巴帶黑色斑點的孔雀魚?”姜芸問。

  “我帶你看看。”男生朝姜芸走過來,依然滿臉笑意。姜芸低著頭跟在他身後,走過一個又一個巨大的玻璃魚缸。

  嘩啦一聲,水族店後門的鐵門被拉開,一個穿著雨鞋胖胖的中年男人提了兩個水袋進來。

  “阿亮,你又在泡妞是不是?你要的魚我拿來了。”中年男人提著袋子走過來。叫做阿亮的男生回過頭對姜芸聳聳肩,被揭穿也不在意。

  兩天後姜芸開門,發現一個紅色小桶放在門口的地墊上,墊子上還有一張字條。字條上寫:兩條藍色的馬賽克,送給你,那天的事,我不是有意要逗你,想請你看電影。

  署名阿亮,後面畫一個大大的笑臉。

  阿亮是怎麼知道姜芸家的地址不得而知,但姜芸決定去赴約,她第一次單獨和男生看電影。

  姜芸在電影院門口,看到阿亮手裡抱著一隻碩大的泰迪熊,熊和阿亮一起成為眾人焦點。他抱著熊站在那裡對姜芸招手,等姜芸走近,阿亮就把大熊塞到姜芸的懷裡。

  “送給你的賠罪禮物。”阿亮說。他笑起來的樣子很真誠。

  “抱著這麼大的熊要怎麼看電影?”姜芸紅著臉把熊推過去,又被擋回來。阿亮頑皮地扮個鬼臉,從口袋裡掏出電影票揮了揮說:“你放心,我買了三張電影票。”

  看完電影阿亮送姜芸回家,姜芸問他:“好了,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我家的地址了吧?”

  阿亮笑了笑說:“我每天早上都給你家送牛奶,在你未睡醒之前。”

  在水族店裡第一次見面,阿亮就認出了姜芸,他知道姜芸早上六點半出門,站在門口開啟奶箱,喝光一瓶牛奶然後去學校,長期以來都是如此。

  阿亮沒有上學。他不僅送牛奶,還在玩具廠工作,給玩具廠裡的布偶分類,可以用很便宜的價錢買下一隻碩大的泰迪熊送給姜芸,玩具廠的員工都擁有這種低價福利。

  後來阿亮帶姜芸去玩具廠,姜芸看到了製作玩偶的過程,太空棉為芯,花布為皮,釦子為眼,組合在一起,似乎就有了生命般。

  “起初是她喜歡玩偶,我們才一起到玩具廠工作。”阿亮說起他的初戀,是個很不安分的女孩,時而喜歡這個,時而喜歡那個。

  “一個人怎麼能有那麼多種喜好呢?而且每種都非要擁有或嘗試不可。”他說。

  最開始,阿亮和女孩一起在玩具廠工作,後來,女孩攢夠了錢,就去印度做義工。女孩還給阿亮寄過照片,照片裡她被一群印度老人圍著,笑得那麼開心,那些老人也笑得那麼開心,可他們都是身患重病的垂死之人。再後來,女孩去了非洲,從此再無音訊。

  “你想念她嗎?”姜芸問阿亮。

  “時常想念,但在一起是兩個人的事,一個人強求不來。”阿亮說。

  姜芸喜歡阿亮的故事,阿亮有著讓人喜歡的某些特質,那個去了非洲的女孩,一定也是喜歡他的。姜芸總覺得這個世界上,愛情才是最美妙的東西,只是阿亮的女朋友還沒有意識到。

  阿亮對姜芸說:“我第一次見你就忍不住想要認識你,你長得很像她。”

  阿亮喜歡他現在的生活,依靠自己獲得的小快樂,雖然女朋友離開他,但並不是痛苦地離開,而是去追逐更多的快樂。他喜歡隨意做著喜歡的工作,沒有太大的夢想,小夢想也足夠。現在他正在存錢去西藏,並邀姜芸一起去。

  姜芸的年齡和阿亮差不多,可是他看起來充滿了年輕該有的活力。

  姜芸喜歡什麼呢?活了二十幾年,在一個二流大學畢業,找了二流的工作,早九晚五上下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姜芸找不出自己喜歡的東西,也沒有什麼想做的事情,甚至來不及好好喜歡一個男生。

  噢,那個男生,16歲時姜芸暗戀的男生,他約姜芸見面。

  姜芸猶豫著要不要去赴約。她害怕,她是一個沒有信心也沒有勇氣的女孩,她一點自信也沒有。男生約姜芸在高中母校見面,去赴約之前,姜芸翻出16歲那年寫的那封信,寫給男生的告白信。

  16歲那年,男生轉學離開的前一天,姜芸發了一場高燒,她堅持要把信拿給男生,卻錯過了火車。

  姜芸決定去赴約,她翻出漂亮的長毛衣,兔毛靴子,還精心把頭髮紮起來,塗了淡淡的眼影。

  高中畢業後,姜芸沒回過母校,雖然很近,在一個城市裡,偶爾也會經過,但那裡好像沒有什麼值得她懷念。

  姜芸到學校的時候,男生還沒有來,她在校園裡轉了一圈,忽然覺得傷感。校門重新上了漆,還弄了一個漂亮的花壇,操場上種上了草,再也不像以前滿地黃土。姜芸曾經在操場上遇見男生,下雨天,他和一群同學在黃泥裡踢足球,每個人滿身汙泥,開心大笑,他把髒兮兮的球踢到姜芸身上……

  漸漸地,校園裡出現一個又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身影,都是姜芸的高中同學。

  先是A同學,然後是B同學,接著是C同學……陸陸續續來了很多同學沒錯,這是那個男生髮起的高中同學聚會,包括姜芸,每個他認識的同學他都約到這裡。

  “他從英國回來。”A說。

  “他現在世界著名的律師事務所工作。”B說。

  “他的女朋友,是大學校花。”C說。

  你有沒有像姜芸這種經歷,暗戀過學校裡風頭最勁的男生,成績好,長相好,性格好,萬人迷。

  這種暗戀是一顆非常藐小的種子,先天營養不良,無法發芽生枝,久而久之,在心裡一點點枯死,留下一生也無法磨滅的影子。

  當年這個男生離開時不止給姜芸送了孔雀魚,他給所有認識的人都送了孔雀魚。

  姜芸沒有等男生來,就離開了。那封信她捏在手中,丟進了路邊的垃圾桶裡。

  男生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做如斯。

  再見,如斯。姜芸對自己說。她突然想起了阿亮。

  姜芸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再見過阿亮,那個讓她重新認識自己的男生。

  據說玩具廠倒閉了,阿亮離開這裡,去了別的地方。

  一個月後,姜芸收到了阿亮寄來的明信片,在西藏,背後是覆滿白雪的布達拉宮。

  阿亮在一年中最冷的時刻去了布達拉宮,照片中的他裹著厚厚的羊皮毯子,半邊臉裹在髒兮兮的圍巾裡。

  “春天快要到了,我在西藏等你。”阿亮在明信片上再次邀姜芸去西藏。

  阿亮患有哮喘,可是他說他不怕。他還說:“我都不怕了,你還怕什麼?我可以當你的左腿,帶你翻山越嶺,看盡世間美好。”

  原來被人告白是這麼美好。姜芸的內心被注入了一股暖暖的氣流。

  姜芸的左腿,在多年前,拿著告白信追逐男生時被車子碾過,她沒能趕上火車,也失去了一條腿。她以為她是這個世界上最藐小的一顆種子,殘缺的種子,卻原來每顆種子,都有發芽的春天。

  姜芸在等待春天,什麼都可以逝去,但春天總會來。

   失戀就像冬天的一棵樹

  這座城市裡面每天都會有很多人,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擦肩而過,各自天涯。

  他們不是薄情,只是因為,青春的愛戀本來就如同葉子,太薄太輕。

  這座中部城市最典型的氣候特點是,春秋很短,冬夏很長。每年2月初還是冷得要死,但短短的一兩個月時間,春天就被徹底趕跑了,林佳妮還沒有來得及把衣櫃裡面的春裝換完,夏天就來了。對於很多像她一樣年齡的女孩子總喜歡這樣的天氣。她們可以在腳趾上塗抹各種顏色的指甲油,穿短得可以露出一部分臀部的短褲或者小小的背心,若隱若現地露出花蕾一般的胸。

  林佳妮卻不喜歡夏天,一想到那些短過膝蓋的花裙下藕節一樣的白淨細嫩的腿和她們年輕的主人,她就忍不住隔著長褲撫摸小腿上那片斑斕的疤痕。原本面板也是白淨的,但小時候被翻倒的熱水瓶燙傷,小腿上半部全毀了。大片斑痕像一隻蟾蜍伏在那裡。

  她控制住自己不去多想,小心翼翼地將一枚生日卡片插到蛋糕上面,然後擠出標花袋裡面的巧克力醬,認真地寫下: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蛋糕是昨晚上那個男生訂的。快打烊時,男生跑了過來,用力推開玻璃門,看著正脫下粉紫色工作裙的林佳妮,急切地說:我女友明天生日,訂個蛋糕。明天我來取哈。付完定金,他用袖子擦了擦腦門上的汗滴後飛快地跑了。

  林佳妮在這家西餅店兼職已經一年零七個月。她要把錢積攢下來,因為醫生說,要去掉那個“蟾蜍”必須植皮,費用要2萬元。

  直到第二天打烊,那個男生也沒來。此前也常有一些顧客,訂了蛋糕沒來取,林佳妮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無所事事時,她想過很多原因:也許男生很羞澀,原本想趁女孩生日之際表白的,突然反悔了;也許他和女友意外分手了,於是取消了原訂的計劃;也許……那個男生和經常來店裡訂蛋糕的其他男生並沒有多大區別。現在的男生都是哈韓或者哈日的,都留長髮、穿打滿鉚釘的褲子、斜挎一個到膝蓋的運動包……她的男友阮錦添也是這樣。

  因為阮錦添經常來西餅店就認識了。起初他總和一個女生來。他們從不面對面坐著,而是坐在同一排。男生靠過道,女孩靠窗。有時候,男生在女生耳朵邊嘀咕著什麼,女生一臉地驚愕,然後哈哈大笑地用手指去戳他的鼻尖。當然都是假惺惺地懲罰。有大半年的時間都是這樣。後來他一個人來,依然坐在靠過道的位置,發呆。這種情形林佳妮見得多了。失戀就像冬天路邊的一棵樹,掉光了葉子,看上去那麼孤獨可憐,但是春天來後,葉子又長起來了,到了夏天更是枝繁葉茂。那些失戀後的男生女孩和他們新的女友男友又勾肩搭背地親暱。

  林佳妮注意了阮錦添好幾天,於是試著和他打招呼,此前阮錦添也並沒有真正在意過她。直到看到她遞過來的紙條上寫著“能認識你嗎”時,他才認真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這個女孩。

  就這樣有些文藝有些老套地認識了。

  阮錦添在大成路邊上的一條弄堂裡面開了一家影吧。和西點屋隔了好幾條街。放一些以海洋為主題的影片。林佳妮去過一次,看上去像個網咖,但比網咖安靜,房間並不大,裡邊每人一臺DVD讀碟機和電視機。多是院校的學生來看。林佳妮不喜歡這樣很多人的場景,就再也沒去過。

  阮錦添告訴過她,他的爸爸是個海豚研究員。常年漂在海上。這種聚少離多的生活徹底擊垮了他們的婚姻。阮錦添從來沒有見過父親,是在母親身邊長大的。他和父親的所有聯絡都是父親給他寄來一些海豚紀念品。

  “如果以後你願意去我家,我會讓你參觀我的‘海豚紀念館’的。”阮錦添說這話時,飽含著得意、自豪和希冀。

  她真的答應去看他的“海豚紀念館”了。房子在一條狹長的弄堂裡面,是老式的建築,兩層的木架樓房,應該是五六十年代修的房子,紅磚青瓦,二樓的陽臺上爬滿了綠色的植物。“海豚紀念館”在二樓,要穿過狹窄的木梯子。踩在板梯上,有時有吱吱的響聲。她不敢踏上去。“不會有事的,你跟著我。”他走在前面,第一次牽她的手。在窄窄的梯板上,她小心翼翼跟在他的後面。梯板真的很窄,過兩個人有些困難。他們都側著身體,面對面。他的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觸到她的胸,她慌亂地逃避。

  他的房間真像一個海豚紀念館。江豚、真海豚、寬吻海豚、中華白鰭豚、條紋原海豚等十幾種海豚的圖片貼在門上、牆上。大小不一、材質各異的的海豚標本堆滿了整個房間。

  “海豚不像人一樣,只要生命存在,就會不由自主地呼吸。它們是自主呼吸的,當它們不願意繼續活著時,就會有意識地自己關閉自己的呼吸……”阮錦添迫不及待地把自己腦海裡面所有關於海豚的知識講給林佳妮聽。林佳妮很震驚也很不解:“那就是說海豚會自殺?”阮錦添說:“是的,據說海豚是一種很懂感情的動物,它們自殺的原因,常常是因為飼養自己的主人離開了,或者所愛的另一條海豚變了心。”

  “以後,我帶你去看真的海豚好嗎?”把她送出弄堂時是黃昏,他把抱在手上的一個白海豚的巨大玩偶塞到她的懷裡。是一種暗示或者說是試探。她慌亂的心無所適從,最終還是說:“好”。

  這就是愛情吧。她想。

  她和阮錦添開始約會。他們散步聊天看夜景;吃飯泡吧看電影……做那些戀愛中的男女都做的事情。

  她漸漸地離不開他,但始終沒有確定和他一起去看白海豚的日期。她知道,那樣他們也許要一起下水,他就會發現她小腿的祕密……她被這種不安的情緒折磨著,每天都要去數一遍自己的存款。

  到冬天時,她終於即將湊夠2萬元。她很快就可以去做手術,將身體上的“蟾蜍”祛除。她就可以很泰然地答應阮錦添一起去看白海豚,一起和海豚嬉戲。到那時她要告訴他,她對這段愛情有多麼重視和堅持,如果他背叛她,她就將像海豚一樣終止自己的呼吸……那天快打烊時,她又在心裡默數了一遍自己的存款。

  此時,街道上人漸漸少起來了,只有兩三個行人偶爾從門前穿過。她脫下工作裙,幸福地遐想著美好的未來。她彷彿看到阮錦添穿過馬路,然後一步一步、朝她的店子就來。然後店門被推開了,他從背後捧出一隻鑽戒……

  但一些突如其來的事件總在輕易之間就打破了她的美好想象。就像現在她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突然閃了進來,他並沒有像電影裡面一樣拿著槍,只是蒙著臉,從口袋裡面拿出一把尖刀擱在林佳妮的脖子上說,“如果不想出什麼意外,請按照我說的做。”蒙面人讓她把“停止營業”的牌子掛到門上,然後很“紳士”地要求她把抽屜開啟,把全部的鈔票裝到他丟在她面前的一個黑布袋裡。

  失魂落魄的林佳妮按照歹徒的吩咐機械地行動著。這時,她突然地看到玻璃窗外阮錦添走過來的身影。阮錦添應該也看到屋內發生的一切。她像黑暗裡驟然看見了燈火,眼裡閃出亮晶晶的光,但只是一瞬,這光就熄滅了——阮錦添並沒有像英雄一樣破門而入,而是朝裡望了一眼就徑直走開了。

  “你想死啊!”就在林佳妮發呆的這個瞬間,蒙面人狠狠地踹了她一腳,然後一刀刺在她的腿上,她半跪在地上,沒來得及呼喊,嘴就被什麼東西堵住了,然後又是一刀……林佳妮看著血大片在腿上蜿蜒,感受著刀鋒掠過溫暖肉體時的冰冷,竟然不覺得痛,她只是不停地想著一個問題:為什麼阮錦添在門外看到自己遭到劫持,竟然那麼膽怯地逃跑了?

  林佳妮總是做噩夢,夢見那個即將打烊的夜晚,那雙狼一樣的眼睛,那冰冷的刀鋒……

  醫生為她的腿植了皮。阮錦添每天都來病房,但她從來不讓他進來。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把自己死死地蒙在被子裡,像海豚沉入海底,淚水潸然而下,但是很快就被海水包融……阮錦添發簡訊說:“就算你的腿毀了,我還是會很愛你。”她冷笑著刪掉簡訊。

  她出院的時候已經是春天,她在一個自助遊的團報了名。把手機號碼也換了,自助遊是體驗海上生存活動的一個男生倡導的,男生是廈門一所海洋生物學院畢業的。自助遊的成員租了一條船,在海上有八天的航行。第四天,船到了廈門九龍江口,一群白海豚出現在大家的視線裡。很多遊客都爭先恐後地開啟自己的相機。

  那時候,她和男生坐在甲板上,男生說:“你知道嗎?海豚不像人一樣,人沒有意識的時候,還可以呼吸,但是海豚不行,它們是自主呼吸的,需要意識去控制呼吸。當它們不願意繼續活著時,就會有意識地自己關閉自己的呼吸……”她輕輕地笑著,作出驚奇的樣子說:“是嗎?”

  當男生抱住她的肩膀時,她沒有拒絕。她只是看著遠方看著不遠處海灘上的樹,曾經也掉光了葉子,但是春天來後,那些葉子又長起來了。她曾經以為失戀是多麼驚天動地的一件事,以為她會像海豚一樣為某個人關閉呼吸,事實上,他只不過是她青春的樹上的一片葉子,這片落了,很快就會有新的生長起來。

  只是她永遠不知道的是,那個晚上,她所看到窗外的男生並不是阮錦添。真實的情況是:一個男生想來給自己的女友訂個生日蛋糕,他也像這個城市裡面很多的男生一樣都留長髮、穿打滿鉚釘的褲子。當他走近店門時,看到“停止營業”的牌子,他就轉身跑向另外一家西點屋。他知道再不趕快,其他的店鋪也將關門……

  “阮錦添”只是她恐懼時候出現的幻覺——人在最無助時,總會幻覺自己最想依賴的物件。而這之後,他們本來可以輕而易舉地澄清這次誤會,但她沒有給他解釋的機會,他也在送了一週玫瑰後,失去了耐心。

  這座城市裡面每天都會有很多人,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擦肩而過,各自天涯。他們不是薄情,只是因為,青春的愛戀本來就如同葉子,太薄太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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