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號青藤,明代的三大才子之一,是一個在中國寫意花鳥畫史上絕對值得大書特書的人。
方法/步驟
他筆下的花鳥作品豪放潑辣,水墨淋漓,一揮而就,但求神和,不求形似。這是他狂放不羈的性格和半生潦倒生活的真實寫照,更是他胸中逸氣的抒發。
徐渭以其獨特的筆觸,開創了大寫意花鳥畫風,將傳統的文人畫提高到了一個更新的境界,對後世中國繪畫影響極為深遠。
徐渭身後120年,鄭板橋被其深深折服,自刻印章“青藤門下走狗”。
身後300多年,齊白石寫道:“青藤、雪個、大滌子之畫,能橫塗縱抹,餘心極服之,恨不生前三百年,為諸君磨墨理紙。諸君不納,餘於門之外,餓而不去,亦快事故。”
他在詩文、書法、戲曲、繪畫上均有獨特造詣,成就卓著。在繪畫方面,藝術作品表現性強,善於以感情駕駛筆墨,常突破對象自身的侷限,草草率筆,各種墨法任意點染,筆法大刀闊斧,水墨暢快淋漓,比一般的寫意花鳥畫顯得更加豪放潑辣,故有“大寫意”之稱。
那麼,徐渭這種獨特的繪畫風格是如何形成的呢?
坎坷的經歷與心理畸變
徐渭水墨大寫意畫法的形成是多方面的。但毋庸置疑,與其坎坷的經歷有著密切的關係。徐渭出生於一個封建小官僚的家庭,祖父是官員出身,因獲罪被充軍戍邊。其父徐鰓做過四川夔州府的同知,徐渭為妾室婢女所生,且出生不久,其父就撒手歸天,因此自幼沒能得到父親的庇護。徐渭從小聰明伶俐,6歲時開始接受啟蒙教育,記憶力超群,自稱“書一授百字,不再目,立誦師所。”至10歲那年,家況急劇敗落。出於生計考慮,其嫡母苗氏遣散了家中的奴僕,並將其生母也賣了出去,活生生地拆散了骨肉之情,這給徐渭童年的心靈造成了難以抹平的創傷。
此後他雖然更加自信地去讀書以求功名,但是由於當時八股取士科舉制度的限制,自中秀才後便與科場無緣了。到了20歲,徐渭結識潘氏併入贅潘家。夫妻恩愛,三年後生有一子。然不久潘氏因病而卒。之後的數年中,徐渭生活更加清貧。37歲時,徐渭以才名被總督東南軍務的胡宗憲所招,入幕府掌文書,這是其一生中最得意的時期。然而好景不長,胡宗憲由於嚴嵩案被捕。徐渭因主子犯事受到恐嚇,終患精神疾病,前後自殺達九次之多,且都是極端的方式,如頭部撞牆、釘子錐耳、錘子擊腎囊等方式,最後因狂暴不禁而殺繼室,終釀慘禍,為此入獄達七年之久。這一變故以及牢獄之災,徹底改變了徐渭的命運。
晚年的徐渭更是窮困潦倒,貧病交加,時常“忍飢月下獨徘徊”,讓人唏噓不已。陶望齡這樣描述道:“及老貧甚,鬻手自給,然人操金請詩文書繪者,值其稍裕,即百萬不得,遇窘時乃肯為之。所受物人人題識,必償已乃以給費,不給餒餓,不妄用也。有書數千卷,後斥賣殆盡。幬莞破弊,不能再易,至藉藁寢。”生活的艱辛,使得他經常變賣家產及多年珍藏的文玩勉強度日。
以上可見徐渭一生十分悲慘。這種經歷無疑對他的藝術產生了巨大的影響,促成了他在藝術創作中的任意揮灑,借題發揮,乃至無所不為,亦形成了其“癲狂怪誕”的性格。
然而,此種疏狂的性情正是成型於牢獄生活。獄中的徐渭仍未忘詩文書畫創作,名作《題墨葡萄詩》即作於此時:“半生落魄已成翁,獨立書齋嘯晚風。筆底明珠無處賣,閒拋閒擲野藤中”。詩如其人,憤世嫉俗,標新立異,是為人生之大寫意。表現在繪畫中的線條皆奔放酣暢,如疾風驟雨般一氣呵成,給人以生動感。如《墨葡萄軸》,此畫結構奇特,似不經意,溼筆飽墨,橫杆順著枝藤淋漓而下,藤條錯落低垂,枝葉分披,以豪放潑辣的水墨技巧,達到了葡萄晶瑩欲滴的效果。
事實上,在徐渭的藝術創作實踐過程中,以這樣一種心態和性情去支配其創作時,就形成了他自由的創作情態與反叛的精神,一定程度上促成了其藝術表現上詭異怪誕風格的形成。
如徐渭的詩歌《雪竹》:“畫成雪竹太蕭騷,掩節埋清摺好梢。獨有一般差似我,積高千丈恨難消。”他還將憤怒發於筆端,借物言志。正所謂“莫把丹青等閒看,無聲詩裡頌千秋。”把作品當成情感抒發的載體,在畫中傾注內心不滿的情緒。世事對徐渭有如《畫雨竹》所云:“葉葉枝枝逐景生,高高下下自人情!”徐渭筆下之竹是通人性的,那應景而生的枝葉,是以斑駁離亂的墨色,和彷彿破土自出的墨塊表現,寄寓著徐渭率真的感情。又《墨牡丹》詩云:“五十八年貧賤身,何曾妄念洛陽春?不然豈少胭脂在,富貴花將墨寫神。”字裡行間流露出他縱有滿腹經綸,卻落得一生貧賤的悲慘際遇。於癲狂中更體現了他堅定清白操守與不苟求富貴的氣節。
此外,北京故宮博物院藏徐渭《牡丹圖》上也有題絕句:“四十九歲貧賤身,何嘗妄憶洛陽春!不然豈少胭脂在,富貴花將墨寫神。”徐渭作過多幅潑墨牡丹,並非著意表現牡丹的美麗富貴,而是借潑墨牡丹喻示自己貧愁潦倒但耿介傲岸的身世個性。袁宏道對徐渭畸狂性格的總結評價,可謂一語中的,“予謂文長無之而不奇者也。無之而不奇,斯無之而不奇也哉。”最終,徐渭於1593年抱憤而逝,年73歲。死前身邊唯有一條狗與之相伴,床上連一條席子也沒有,可謂悽慘悲涼。
他的水墨葡萄,串串果實倒掛枝頭,水鮮嫩欲滴,形象生動,茂盛的葉子以大塊水墨點成,風格疏放。豐富的運動軌跡與濃淡、徐疾、大小、乾溼、疏密程度各異的筆蹤墨韻,無不具備振筆疾書的即興性和不可重複性,呈現出中國繪畫中最為強烈的抽象表現主義。這不是一般的描摹物象,而是藝術的加工,使其蘊含某種內在的氣質、精神,這種氣質、精神又使欣賞者有如臨其境。
徐渭筆下的南瓜、菊花圖,一氣呵成,驅墨如雲,氣勢逼人,同時又恰如其分的駕馭筆墨,輕重、濃淡、疏密、乾溼極富變化。墨法上既呈隨意浸滲的墨暈,又見控制得宜的濃淡。雖然被徐渭自稱“戲抹”,然而在寫意中仍生動的傳達出了物象蘊含的生韻。
他筆下的梧桐和芭蕉,直衝畫外,不見首尾,與密如驟雨的葡萄、虯如蟠龍的藤蔓構成了巨大的張力,充溢在畫面中的縱橫之氣和豪放境界讓人震撼。正如翁方綱(清代書法家、文學家、金石學家)所說:“紙才一尺樹百尺,何以著此青林廬。恐是磊落千丈氣,夜半被酒歌噓唏。”
徐渭以其精湛的筆法,在似與不似之間,為欣賞者營造出來一片開闊的審美天地。